千本櫻

约法三章-07

07

爱情使人失去理智。那还没升华为爱情的感情，是不是也是一样的呢？

Peter坐在车上，窗外迅速倒退的风景模糊且撩乱，日落暮色映在人行道上随风摇曳的绿叶树丛，斑驳黑影贴在红色马莎拉蒂车身上。Peter有种回到一个月前那段愉快日子的错觉。他偏头看向专心驾驶的Tony，那凌厉五官在光影的移动下，仍是令人挪不开眼。

直到那栋高耸壮观的史塔克大楼出现眼前，男孩才恍然回神。撑着肩臂上刺痛的伤势，跟随男人示意的步伐。

果真，当史塔克医疗团队拆开Peter肩头上那乱七八糟的绷带，几乎见骨的伤口边缘已结痂，但缺口组织内参着不少金属细屑以及其他异物。

“老天……上回也是这个部位受伤，真不知你的肩头受了什么诅咒。”Tony认真思考要将蜘蛛战服的双肩改成泛合金材质。

麻醉师替Peter上了一针局部麻药，对于不用忍着疼痛处理伤势，男孩松口气。专业医疗终究不同，不到半小时就将伤口处理完毕，白色绷带密合臂膀，甚至不阻碍任何摆手动作。

Peter扶着发麻的手臂走出医疗室，Tony想也没想按下电梯，二人一同回到顶上住宅。一踏入客厅，Tony劈头询问：“告诉我，Kid，你为何又穿上那连身睡衣？我记得你带走战服了。”

Peter没有回答，只是熟捻地走入厨房，替自己倒一杯水。没得到应有的回应，Tony跟向前追问：“Hello？Daddy在问你话！”

“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，”男孩撇过眼神，“Mr.Stark，十分感激你替我疗伤，可我现在很疲累，我能回家了吗？”

What？？？

Tony扶额显得无力：“我开始怀疑你已进入青春叛逆期，多变的贺尔蒙真可怕……”

不就只是没联络一个月，他温顺的孩子就变了另一个人，Daddy感到头疼。但他本人丝毫不知，自己就是改变对方的罪魁祸首。

落地窗外的天空已拉下漆黑暮色，Tony一个月以来的不眠不休，换来此刻加倍奉送的疲倦感，他累得无力再对男孩训话或谈心，随即下达命令：“你今天就睡在这里，Friday，把所有门锁上。”

“Yes sir.”

Peter来不及抗议，Tony已迈步走回卧房，大声喊道：“你今晚被禁足了！叛逆少年，回到你的房间！”

男孩大叹一声，抬手扶额，备感颓丧又无力，只能熟悉地走往先前暂居的房间。

喀喀两声，房门死锁。

“What？” Peter杵在门前，抬头询问，“Friday？请打开门。”

“Peter，Boss刚下达命令将所有门都锁上，我无法开启。”

“妳可以询问Mr.Stark，是他刚让我回到自己房间，妳也听见了！”

“好的，请稍等。”

Peter愣在原地，望去曾经住过一个月的地方，登时不知自己到底为何出现在此。

“Boss正在冲澡，我无法打扰，除非一级警戒。”

“太棒了！我现在连禁足的房间都进不去……”

此时麻药渐渐退去，Peter感到些微疼痛，这个月来的身心煎熬，他也没好睡过，阵阵疲惫席卷而来，他无法多想，掉头走入宽敞住宅中唯一一道没有上锁的房间。 

男孩缓缓推开门，简约整齐的房内有着鲜花香味，他坐在柔软大床边，满是倦容地等待那位主人下达开启门锁的指令。当Tony走出浴室，头盖着毛巾，赤裸上半身显露平常看不见的大小伤疤，Peter无法移开视线，甚至想知道关于那些伤疤的故事。

男孩看着他随意抓一件T恤套上，轻声叫唤：“Mr.Stark……”

“哦老天！” Tony真切地被吓一跳，“我不是让你回房间去？你进来这里做什么？”

Peter感到无力，甚至懒得吐嘈：“你把所有房门锁了……”

Tony抓起顶上毛巾擦拭几下，随即扯下它，使坏道：“哦，那看来你只能跟Daddy睡了。”

柔软的大床另一端深深了陷下去，男人已倒卧床铺敞开双臂，彷佛就是Peter先前每一晚睡在这里的模样，一丝一毫都没改变。

过于熟悉的交流使得男孩竖起眉心，起身拒绝：“No，我不要！”

“Well……之前你抱我抱得多紧，现在却拒绝得如此神速？”被拒绝的男人收起了双臂，插在腰上，“你知道有多少女人想跟我一起躺在这儿吗？”

Tony烦恼，他可从来没有一天当中被拒绝那么多次的经验。

“之前……那是之前，而且我不是那些女人。”

“你当然不是，来，别闹脾气。”Tony伸手朝他示意，“我已经快一个月没睡好觉，让我好好睡一觉。”

Peter不解，抬手摆向门外，焦急地说：“我没有要打扰你睡觉，你打开其他房间，让我……”

“Peter，这阵子我一个人睡不好，这是实话，”Tony的眼眸柔和起来，“Come on，让我抱抱你，Please？”

“Mr.Stark，你太犯规了……”

面对这样的请求，Peter毫无反抗能力，抬手将脸埋在手掌中，尽可能忽略颊旁发烫的耳根。他叹气，乖乖脱下鞋子爬上床。Tony伸长手臂，刻意避开男孩受伤的臂膀，一把将其拥入怀中，宛若回到过往那段愉快的日子。

“感谢老天，你抱起来仍然如此舒适……”Tony忍不住赞叹，“嗯……舒服？合适？随便啦都好。”

此时，男孩的身躯与男人交叠在一块，每一处肌肤的皱褶皆是完美与他贴合，彷佛为此而生。Peter贴近男人稍微偏低的体温，他着迷、沉沦这身小雏菊的香味，隐匿在心口深处的索求，溢出喉间无法自拔，差点就要脱口而出。双方心头百感交集，一个月以来的身心俱疲，在拥抱彼此的当下，显得云淡风轻，好似先前的煎熬在此刻都化成了羽毛，开口一吹就飘散在空中，轻盈平淡。

“Mr.Stark……”

“嗯？”

“我不穿蜘蛛战服是因为——启动Karen就会让我想联系你，我不想这么做。”

“Why Not？你可以联系我的，嗯……我是说，我看到讯息有空档就会回复你。”

“那件事情之后，我尝试联系你一周，你不回应。”Peter委屈地像只垂耳的小狗。

“Okay……唉，我真不知该如何启齿这件事。”

Peter没接话，甚至不期待眼前男人会老实对自己敞开心胸。

“Emm……I'm sorry？”上扬的语调诉说着Tony不习惯说出这句道歉。

Peter讶异且微笑：“你道歉？哇哦……其实道歉也没那么难的是吧？Mr.Stark。”

“别取笑大人，尤其是我这样年纪的老男人。”

Tony闭眼投降，眼前男孩总让自己变得不像自己。他俩的笑声轻盈，毫无重量，心情彷佛一同倒卧在柔软的棉花堆上，轻松自在。脑海同样回想着某件事：那是一个月前的某天，二人在实验室内的交谈内容。

 

那日，Peter依旧是唠唠叨叨说个没完，一会话题带到十项全能竞赛，一会带到关于May老是担心自己身上莫名出现的伤口，又说着刚拥有能力时，无法准确控制力量而闯下一堆祸，还有课业与Spider Man身分交替的分身乏术，曾带给身边人许多麻烦，对于这些，他是真心感到歉意。

听着Peter自顾自地碎碎念个不停，一旁的Tony边正窜改着某种元素能量，他撇了一眼男孩卷翘的后脑袋：“Kid，我很好奇，关于你总能轻松表达歉意这件事情……”

“啊？什么意思？”Peter戴着护目镜，接替Tony维修某支战甲的掌心炮。

“我都不记得，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，是否也像你这样——”Tony话中有话，刻意瞎扯，“能够毫不含蓄地表达这种事。”

“Emm……我不知道，Uncle Ben是这样教导我的，他说勇于表达歉意是一种真心实意礼节，每个人都应该要真心实意对待自己跟对方……他是这样说的吗？大概吧。”

“这样很好，有一个长辈从小灌输你这样的观念。”Tony的童年没有一个这样的人。

Peter停下手边动作，探头看去：“你有什么烦恼吗？Mr.Stark。”

“Well……等你这小毛孩活到我这年纪，就能体会表达歉意是多么难以办到的事。”

“Why？”

Tony想起某件事，随意敷衍：“我很难解释，年纪一大，面子这玩意跟着变得重要得多。”

察觉到敏感度，Peter问着：“那——有比对方的存在还重要吗？”

Tony瞪大眼，摊开二手：“你又知道我在说些什么？你这小鬼头太可怕了！”

“我只听出Mr.Stark想道歉，”Peter真诚不取笑，“但说不出口。”

Tony可不爱被人看穿，挥挥手：“Okay，请关闭蜘蛛感应，我不想谈这个。”

“其实说抱歉也没那么难，每天跟我练习十次，来，张口S.O.R.R.Y.——Sorry。”Peter刻意将嘴型张得老大，夸张地咬下每一个字母。

“老天，Stop to do that！”

“哈哈！快跟我说一遍，Mr.Stark。”

“No！shut up！”

 

今夜繁星满天，高挂鹅黄的月色，窗外渐渐暗下盏亮的灯号。将近一个月都没睡好觉的二个人，在拥着对方的夜晚，终于一觉到天亮，连梦也没做一个。

清晨，Peter手腕上的发射器定时响起闹铃，打破宁静平稳的空气。男孩睡眼惺忪，嗓子同样还没清醒，撑着一口软言细语：“Mr.Stark……我得准备上课了……”

Peter试图挣脱身上的手臂，却让对方收得更紧。Tony连眼睛也懒得睁开，只想睡回去：“No……再陪我睡一下，My boy。”

Peter揉揉眼，额头蹭着Tony的胡须，他感到发痒刺痛。仔细看才发现平常注重仪容的Mr.Stark，是否很久没好好刮胡子了？他趴回对方肩头处，听着那沉稳起伏的呼吸，伸出手指把玩胸口那颗弧形反应炉。

“Mr.Stark，I like you.”

“I know.”

“What？”Peter抬头讶异，“How do you know？” 

“你全身的细胞都在告诉我，你喜欢我。”

Tony的情史丰富，光凭经验就能准确判断。Peter耳根红润爬起身子，那头卷发凌乱地随意翘着，显得更羞涩。

“So……You like me，Ilike you.”他谨慎地说，“我们算是在交往吗？”

交往？

“等等，交往？让我先清醒一下……” Tony跟着爬起身子，揉揉脸庞，“我前段感情时间很长，好久没听见这个字眼。”

他深呼吸沉着冷静，眼眸充斥无奈：“Kid，健身房那件事情是个错误，我不该这样做的，我必须道歉——你还年轻，让我们忘记这件事情吧。”

“What？”男孩眉头蹙在一块，“可是你说你喜欢我。”

彼此互相喜欢，不就能够顺利交往吗？Peter单纯地这么想。

“我是，但不代表我们应该更进一步。”

“是因为我的年纪吗？”Peter弄不明白，“哦不，这不公平。”

“公平？你对着一个虽然喜欢你，但大你三十岁的男人说不公平？”

Peter的脸色沉了下去，咬着下唇，下床穿上鞋子：“所以，今天以后，你又要把我推开了吗？Mr.Stark。”

“不是这样的，Peter，你才十五岁，应该跟其他同侪相同，交个小女友，一起约会野餐夜游什么的，好好享受青春，”说到这Tony脸色黑了一半，“而不是……周旋在一个中年男子身边，就像现在这样。”

“上回你连舞会都不想要我参加，”Peter试图反驳，“你忘了吗？”

Tony头疼，挥手制止：“停！我刚才说让我们忘了这件事情，别再提过往的事情，Okay？”

“你总是这样！”Peter丧气地说，“总以自己的想法为主，逼对方一定也得认同它。”

“No！这是两件事，事实就是你确实还年轻，不需要浪费时间在我身上，我已经四十五岁了，不是三十五，不是二十五，你的朋友会怎么看你？May呢？你打算怎么告诉她？”

Peter不是没想过这些问题，但他认为除了老死不相往来之外，一定还有折衷的方法：“Mr.Stark，你说得这些只是需要时间而已，令我难过的是你连时间也不愿给我。”

“不，你不明白，Kid，这样的事情很复杂，没有这么简单。”Tony泡在聚光灯下半辈子，深知流言的可怕。

“是啊，你们大人总是把事情搞得很复杂。”Peter抓起外套苦笑，看着墙上时间，“我快迟到了，先离开了。”

他转头踏出卧室，而那张稚嫩脸蛋一副就要落泪的模样，Tony怎么能就让他这样离开，他后脚跟着出去：“Peter、Peter，Comeon！别这样，你要了解，我在试着保护你。”

Peter没有回头，只是揪着袖子，背对他抹了抹脸：“Mr.Stark，事实就是，我没有你想象中的软弱，我并不是普通的高中男孩。”

“就算你是超级英雄我也不能这样做。”Tony叹气，“哦老天，我该说得都说了。”

Peter回头看他，眼眶泛红质问道：“所以，这些是你想要的吗？”

“What？”

“要我跟其他女孩子交往约会什么的，真是你真心想要的？你看着我的眼睛，回答我，Mr.Stark。”

Tony登时语塞。

Peter盯着他，瞳眸里充斥严肃与真挚，彷佛已将所有真心放在眼前，就等对方点头接受：“如果你是真心希望，我就去做！只要你告诉我，我就会放弃！我会去做你口中那个所谓正常的高中男孩。”他刻意将正常两个字加重语气。

他在逼他放弃，他却回过头来逼他狠下心让自己放弃。

Tony同样感到心慌，甚至不明白明明二个互相喜欢的人，何时成了只能互相伤害的角色？他垂下眼，忽略了心底发酸的苦闷，偏过头咬牙回答。

“Yes.”

登时，周遭空气彷佛凝结成冰，Peter闭上眼，只感到心头破了个洞，疼得难受。他头晕且寒冷，好像心脏淌出了鲜血，流干每一滴血液。如同陷入静谧无声的空间里疯狂尖叫，却无法传递任何声音给对方，破碎的心意消散在空气中，灰化消失。

“Okay……我了解，Goodbye Mr.Stark。”

他并不想伤害他，而这份以保护为名义的着想，也终究免不了伤害对方，同时也折磨自己。当Peter绷着身子走出史塔克大楼，眼泪终于不争气地落下，他一把将它擦去，拒绝为这场还没开始就结束的感情哭泣。顾不得此刻没戴面罩，伸手喷出蜘蛛丝，摆荡在纽约高楼之间。

准时出现在课堂内的Peter毫无心思听课，对于老师在教些什么内容都不在乎。回到家后，他反复思考试图冷静下来。他不明白，那个男人前一晚才把他拥在怀里，隔日清晨却不愿意接受他。

为什么？只是因为自己未成年？

可他不会永远只有十五岁的……

当然，年纪是个可恨的东西，再怎么追，永远追不上比你还年长的人。

 

日子过去几天，沉淀情绪的Peter，心头的感受宛如站在寒冬中被泼了冷水般冷冽刺痛，他难过且疑惑，即便这股疼痛不勘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维回路，却无法真的讨厌Mr.Stark。 

他仍然想念他，甚至怀疑他生病了。那身年轻躯体在初夏的夜晚，总是感到异常寒冷。他会在宁静的凌晨时分被噩梦吓醒，取起毫无讯息的手机，紧紧捏在手中，对着Mr.Stark的号码，编辑一堆毫无内容的讯息，又再次删除。这样的举动，深夜里总是重复十几来遍，犹如戒断症候群般，戒也戒不掉。

几个礼拜过去，无论每堂课都拿到A+，无论Spider Man又拯救了谁，他都很难真心实切地感到高兴。明明上回Mr.Stark躲着他，都没有如此令人心口疼痛。

他年轻莽撞的爱恋及渴求，都被男人那句“Yes”击得灰飞烟灭。他将所有情绪摁进了沉默里，抹去那日清晨与男人争执的不愉快。他视为珍宝的，是男人站在街口前的告白，他把它锁进内心深处，发誓再也不提起，再也不想起。

“I like you too，Mr.Stark.” 

他将这句话，回荡在脑海千百万次，再一次叹息中，送进冷冽的冬季，期盼下回初春乍到，能让情意全数消散在春暖花开的季节里。

TBC.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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爱情不会都是甜的，虐虐更健康=V=